【返鄉實錄】春節有家難回 親歷「層層加碼」

無奈內地的「清零」大環境下，基層怕擔責，層層加碼嚴重，社區自主裁量權過大。來自低風險地區，做了多次核酸結果陰性，兼打齊兩針疫苗的我，經歷了一個14天隔離強行變為21天，無奈要在酒店度過的難忘春節。

上海在疫情中因為其精準防控和較為人性化的處理在網絡上廣受好評，作為本地人，我也不假思索選擇回上海隔離。按照當時的防疫政策，我原本計劃1月16日到上海進行14天集中隔離，30日滿14天隔離後回家進行7天居家健康監測。這也意味著我的春節將在居家健康監測中度過，因為大除夕就是31日。工作和回家難以兼顧，時間安排確實有些緊張。但由於當時上海14+7政策，僅僅要求+7期間避免前往人群聚集區域，我還比較樂觀，預計等我+7的時候，最差的情況也就是在家閉門不出，而我回家原本的目的也是和家人團聚，過春節。

然而疫情嚴控機制下，政策不確定性的風險被我低估，情況急轉直下。

1月13日，上海靜安區確診一例新冠肺炎。此次傳染鏈源頭是境外回國人士，本已完成了14天隔離，卻在7天居家隔離的最後一天，檢查出陽性，在其外出活動時，導致了密切接觸者的感染。一時間，境外人士+7「亂跑」中成為了眾矢之的。但此時+7政策並無明顯變化。

1月16日我落地上海，儘管經歷在浦東機場的重重關卡和等待，回到家鄉依然覺得腳底生風，十分興奮。還記得到達隔離酒店當晚，一個日本旅客在大堂詢問14天後，可否叫滴滴自行離開回家，工作人員表示沒問題。

隱約的不安浮現是從同樣從香港回滬，比我早一周開始隔離的朋友S那裡得到消息開始，她表示居委會通知她，她可能是最後一批可以回家隔離的+7 人士。 S是8號到上海，22號回到家中。這時候政策已悄悄變嚴，S的家門上被貼上封條，並且裝上了攝像頭防止出門，同住人也不得出門。此外，在內地的社交媒體小紅書上也陸續出現一些境外回國網友發帖指，原本自行預定的+7酒店拒絕接收這些客人。

我決定提前採取行動，確保自己能回家隔離，最差的情況也希望能自行預定一個條件較好的酒店過春節，而不是被統一安排到強制隔離酒店。有熱心網友列出了仍可接收+7的酒店名單，我也嘗試撥打包括華爾道夫、利茲卡爾頓，素凱泰等。不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23日我打電話時，酒店均表示收到上級通知，無法再接受預定。+7需要去統一的隔離酒店。

此時上海尚未有新政策發布，均靠口口相傳，但根據反饋已大致可以判斷，+7只有兩條路，去指定隔離酒店，或居家隔離且本人及同住人均不得外出。

我家人員簡單，只有我和爸爸，我爸雖然原本有春節去南京走祭拜親人的計劃，但為了能配合防疫政策，下決心7天陪我不外出。於是我們決定爭取居家。

我爸立即聯繫居委會和街道，得到的答覆卻被澆一盆涼水，居委會指需滿足一定「條件」才能居家隔離，有一個「三人組」會上門核查家裡是否具備「條件」。條件相當嚴苛，包括對家中大門的設置、廁所、廚房、甚至陽台等均有要求。比如門必須密不透風，我家有兩扇門，一扇木門密不透風，但外面的一道鐵門有一些鏤空花紋，就不符合。我家雖是100多平米（1000多尺）的三房，僅居住兩人，居委會仍表示大概率要去隔離酒店+7，甚至對我爸說：「你女兒去酒店不是挺好。」

1月24日下午，上海舉行疫情防控工作第111場新聞發布會。針對入境本市人員14天集中隔離後的7天健康監測，上海市民政局副局長曾群表示，入境目的地為本市的人員，在解除14天集中隔離後，如在本市有固定居住地且滿足居家健康監測條件（「一人一戶」或「一家一戶」）的，落實7天居家健康監測。

上海的新+7政策終於落地，其中並無提及居委會提出的所謂條件，大原則是「一家一戶」。我陸續向市民政局和我所在的徐匯區防控辦查詢，答覆均為僅規定「一家一戶」原則，具體由街道自行認定。而街道又表示，他們是跟從區裡的規定。所以「條件」的解釋權究竟在哪裡？

由於各級均拿不出「條件」細則供參考，而三人組也不會提前上門，要到14天隔離臨近屆滿時才會來家中勘查，想要配合政策也感到無從下手，我在酒店也很被動。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爸還是決定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在三人組來勘查之前，先把鐵門鏤空的位置給封死了。甚至一度想要把家中已經變為倉庫的一個衛生間，重新裝修，滿足兩個獨立衛生間的要求，但被我阻止，隱隱覺得事情還在變化發展。

最終我了解到，命運事實上掌握在「三人組」手上。三人組由一個民警、一個居委會成員和一個醫療人員組成，他們會將考察的家中情況上報給區裡相關部門定奪，這中間有非常大的自主裁量權，隨著冬奧和春節臨近，顯然基層有自己的顧慮。與此同時，我在微博和小紅書也關注到越來越多與我有一樣遭遇的 「難友」。

居委會為了「拒」家隔離，腦洞大開，花招頻出。不符合條件的理由包括：「同一層不能有鄰居」、「窗戶樓下不能對著小區，需對著馬路」、「小區信號不好無法安裝攝像頭」等等。三人組來我家考察後也拋出了更多千奇百怪的理由，包括「一扇窗戶離鄰居衛生間很近」等，令人哭笑不得。

經過多番溝通，居委會和街道最終給出的答覆仍然是「不符合條件」，核心理由是我家的鐵門「有凹凸」，電信師傅表示無法安裝門磁。即使我拋出了終極方案，讓我爸爸去南京，我一人居家7天，依然因為門磁這個技術原因被拒絕。

門磁，是一個家中一開門就會聯網到「三人組」報警的電子設備。我百思不得其解，門磁的初衷是為了防止+7居家人員隨意出門，這一目的可以通過攝像頭、GPS、封條等其他監控手段達到，為何就變成了「一刀切」？符合居家監測條件變得難於上天，事實上境外人員無論風險等級，核酸結果，有無疫苗，到上海將被強制隔離21天，除非你家是獨棟別墅，不影響周圍，且擁有一扇能裝門磁的完美大門！

1月30日是上海人傳統的「小年夜」，我被迫等待閉環車輛送我去下一個隔離酒店。可能有人問，為什麼不能在目前的酒店呆21天？我來科普一下，由於+7期間健康碼將轉為黃碼，14天隔離酒店是紅碼酒店，因此必須轉運去另一個黃碼酒店，十分折騰。且不得不提，我所在的徐匯區酒店均不允許點外賣，21天的盒飯也是挺痛苦的。但最心酸的莫過於，和家人距離不過幾公里，卻有家難回，春節無法團圓。

春節臨近，一邊是媒體在頻頻呼籲要對春節返鄉人員多一些溫情，不能一刀切，一邊是基層防疫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嚴防死守。回家路漫漫，上海作為一線城市，基層防疫政策尚且朝令夕改，難以想像全中國有多少人人在囧途，度過了一個難忘春節。

鄧麗君在《你怎麼說》中唱到「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別就是一年多」，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唱這首歌苦中作樂，而現在，連這首歌中的情形都怕成奢望。

小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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