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仕揚專欄】IT狗的拜年遭遇

「恭喜發財！祝伯母心想事成！」大年初二，雖然說疫情肆虐下要保持社交距離，避免跨家庭聚會，但畢竟已與女友拍拖4年，縱使萬般不願意，總不能以疫情為由，就能夠在大時大節，逃脫去女友家拜會未來外父外母的重要時刻。伸手不打笑臉人，畢竟在Trading Floor生存了10年，Edward不會連半點演技也沒有，先說幾句祝福語，再送上海味福袋，除非別人直接指名問問題，否則坐在一旁盡量少說話，兩三個小時應該很快就會過去。

「點解團年唔過嚟一齊食飯呀？你同琳琳拍咗成4年拖，做冬定團年，都好似無嚟過做節喎。」伯母收下福袋，打量著內裡究竟是鮑魚花膠等中高價貨、抑或只是冬菇螺片等低價貨，幸好已有幾年經驗的Edward為免傷和氣，出手一向不低。琳琳家有個傳統，大時大節食飯都是由年輕一輩夾錢請長輩吃，琳琳為男友荷包著想，多年來的飯聚可免則免。說實在，IT狗雖然人工不太高，但畢竟是投行IT，薪酬水平也算比其他行業的IT高，如果只是一千幾百，倒不是太介意夾份請女友家人吃飯；更重要是，反而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接觸，才是維繫關係的最好方法。

「琳琳男朋友，我係姑姐呀，你記唔記得我？」客廳內，除了琳琳父母外，竟然還有座上客。「聽琳琳媽咪講，你做投資銀行喎！金融才俊喎！實有車有樓住大屋，琳琳就有福氣啦！」刻意奉承，必有所求；根據過往經驗，突然提起投行，下一句必定是問貼士。「你哋啲金融才俊，實知邊隻股票會升啦，姑姐舊年買科技股輸咗好多，快啲俾啲貼士嚟等我幫補吓啦。」不出所料，但Edward不是神算，一切只是經驗，這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後一次。「Edward做IT㗎，佢係寫程式俾交易員去買賣，佢唔識炒股㗎。」還是琳琳好，由她來出口拒絕她的親戚，總好過要自己出口。「我唔信！行出行入都肯定會聽到啲內幕消息啦，有好嘢自己收埋，乜你咁自私㗎！」

類似問題，伯母在三年前首次見面，已經問過一次，那一次同樣由琳琳打圓場，當時她也全然不信在投行工作的他，居然對股票一無所知，不過幾年後，伯母大概已經相信Edward的工作，與股票的距離是這麼近那麼遠。若果Edward真的有貼士，買賣股票上肯定有所斬獲，荷包鬆動，就不會如女兒口中所說，經常為籌備結婚的預算而煩惱。明白還明白，但親戚面前輸人也不可輸陣，畢竟經常在親戚面前「曬命」未來女婿是投行才俊，可是自己。Edward用眼角瞄了伯母一眼，見她臉上出現半份不滿的神情，也大概是怪他為何不「求其」說些股票貼士，裝模作樣也要扮個金融才俊，去保住自己顏面。難道貼士錯了，姑媽真的會來找晦氣嗎？

電視劇《IT狗》大熱，劇中男主角原本也是在銀行任職IT，結果因被裁而決定投身初創，並在成立初創公司過程中跌跌碰碰，逐步成長。《IT狗》獲好評加持的原因，是因為不少劇情均一針見血地諷刺職場生態，獲得網友共鳴，不過對於現實真的處身於投資銀行的IT狗，Edward感受大有不同，這讓他想想自己的前路，但卻越想越沒有出路。就當是自己沒膽吧，100間初創，或許有99間也會在成立一年內自行了結，加上自己既沒諗頭，也沒資金，亦沒人脈，除了懂得Program Language，其他東西認知甚少。雖然在投行內也是苟且偷生，但每月準時出糧，而且也算受聘於大企業，已好過不少其他行業的IT狗，試問又怎敢輕易往外闖？

「我真係唔識股票，但聽公司同事講，最緊要睇北水，北水睇中嗰啲，通常都會升。」逃避不是辦法，但又不想亂給貼士，說些似是而非的答案，總不能怪責我太Hea吧。「又呃我話唔識，睇北水啱呀，大陸人買咩就買咩，呢啲咪高招囉！你有冇張卡片呀？畀張我丫！等我下次有股票問題都可以再問你。」Edward想不到姑姐竟然滿意北水這答案，但更想不到竟然會問他拿卡片。「佢點會帶卡片嚟拜年丫！你下次有咩問題搵我，我幫你問啦！」琳琳為了將話題盡快完結，又再一次將難題攬上身，但就算Edward想幫手，又可以插咀說些甚麼呢？

「佢喺投資銀行做經理㗎，你有嘢問佢就啱！」以為話題已經完結？但Big Boss竟然是伯母。「做經理叻仔呀！做得經理即係有下屬啦，有幾多個下屬跟你做嘢？」投行的職銜，從來都是過份地虛張聲勢，出去見客的Sales，幾乎人人也是總裁、董事，但對於IT這類非前綫工種，根本是另一回事。做Trader做Sales的，30出頭大部分已經VP、Director，譯名是副總裁及董事，但對IT職系來說，40中50頭的幾組之長，可能也只是VP，升職對IT狗來說從來都是遙不可及，也因此限制了人工的增幅。至於Edward，他的職級是Associate，卡片上的譯名是經理，但只是比最低級的Analyst好些少，但伯母聽到「經理」兩個字，就以為是甚麼高級職位，更對外向親戚宣揚，又叫Edward情可以堪？

「辛苦命，乜嘢都要落手落腳做，而且疫情成日都要Work From Home，有幾多組員都無用啦。」模稜兩可，不直接回答問題，也不會刻意否認，輕輕帶過，就是最好的答案。「咁琳琳同你收埋今年利是，下年就唔准再收，要派㗎啦！」這年的催婚力度，算是比往年輕了些，但不是Edward不想，而是現實限制了很多想像。IT狗的人工，就算是任職投行，50k總是一個很難跨越的關口。50k當然不算少，但也算不上極多，申請公屋居屋的資格沒有，但要儲到買正常兩房單位的首期，卻非易事。夾在低職與高職的中層，既享受不到扶貧措施，但又未有隨心所欲的財力，偏偏又要交最多稅，若果政府真的想鼓勵生育，Edward這類想結又未有能力結婚的中層人，實在要想想如何扶助。

「我哋有計劃㗎啦。」琳琳如是說。「計劃」兩字，令Edward突然想起投行經常有很多IT Project，要按百分比反映完成進度。不是刻意想在新年掃興，但女友所說對結婚有計劃，按公司標準來說，完成度可能只有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