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仕揚專欄】擁抱886？

掀起爭論的原因，是印度富豪穆爾蒂 (N. R. Narayana Murthy) 在一個訪談節目中，建議印度年輕人應該一周工作70小時，引起商界譁然。利申，恕我才疏學淺，在看到相關報道前，我確實不知道這位Murthy先生是誰，更連他有份創立的印度科企Infosys也不太認識。Research過後，自然明白其言論引起廣泛討論的原因，除了因為內容有違普通人的正常標準外，也因為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英國首相辛偉誠的外父。為了方便討論，下文就簡稱他為外父吧。

要知道網民總愛斷章取義，為免「屈」了外父，筆者盡了Fact Check責任，嘗試看看外父言論的全文。外父說，印度是全球工作生產效率 (Work Productivity) 最低的地方之一，除非能夠減少政府內的貪污，以及因官僚主義而導致的決策延誤，否則印度無法與其他國家競爭；但他隨即話鋒一轉，說因此 (原句是Therefore)，他要求印度年輕人可以說「這是我的國家，我希望一星期工作70小時！」。

以愛國之名去做些甚麼？這種說法是不是很熟口熟面？不過要替外父澄清的，是雖然他的言論，或多或少帶點Old Seafood訓斥年輕人的意味，但他原意不是以「我食鹽多過你食米」的口吻，指令年輕人應該要做些甚麼，而是希望他們自發要求自己去做些甚麼。

要提高生產力，在勞動密集型的行業，增加工作時數確實是不二法門。想像回到誠哥穿膠花的年代，穿膠花的時間越多，穿到的數量也自然越多，這是肯定的；但人畢竟不是機械人，人會疲倦亦會悶，當長時間做著相同的工作，效率自然會降低，例如穿膠花，剛開始時可能2、3分鐘就穿到一支，但到三四小時後，效率就會減慢到5、6分鐘也未必穿到一支，這就延伸到生產效率的問題。生產力和生產效率的分別，相信做生意經驗如此豐富的外父，不會傻傻分不清。若果「年輕人應要求自己每周工作70小時」的說話，是由曾被人形容經營「血汗工廠」、勞動密集產業的郭台銘說出來，大家或許未必會感到很意外；但作為科企創辦人的外父，見證過科技如何改善生活，卻仍然糾纏於工時而非效率，就實在令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同一套模式，不能在所有企業的所有崗位適用，這是必然的。將科技套用在工作上，不正是為了減少人的投入、人為錯誤，從而提高效率，以帶來更大的回報？或許外父的意思，其實是想勉勵年輕人再勤力工作些，這個初心並沒有錯，但利用工時作為勤力的指標，卻明顯不合時宜。對於需要勞動密集型的工序，不少已由於科技進步而逐步被取代，而且怎勤力，也及不上機器般鐵打；怎謹慎，也及不上電腦般精準。與其要求員工增加工時，倒不如投入更多在R&D身上。對於Project Base或目標為本的工種，對工時數目作要求就更可笑，只要負責的工作能夠在時限內完成，又或跑數的成功交到數，工時長短重要嗎？

可能外父在印度國內實在太德高望重，他的言論引起坊間猛烈抨擊後，已有部分印度名人衝出來為他「洗白」。先有某印度知名企業家說外父的70小時工作論，並不局限為公司工作，自我增值的時間亦包括在內，例如一周有40小時為公司工作，30小時是替自己提升知識或學習技能，從以在職場上更進一步，但感覺上似乎是解釋只為掩飾。

其後更有外父的妻子，即是外母衝出來現身說法，說外父以身作側，一星期豈止工作70小時，甚至是80至90小時！但外母說法卻引來更大的質疑，就當外父一星期做足7日，一周工作90小時，代表每天也要工作接近13小時，給予外間的感覺是，既「吹水」又「倚老賣老」，一副「而家啲後生真係唔捱得」的姿態，不單沒有緩解網軍的攻勢，更為後續攻擊提供更多養分，可說是教科書式的「越描越黑」關公災難。

不過聯想到外父的地位，一星期工作90小時，又未必一定是假。外父既是企業創辦人，亦是前CEO，想想閣下任職的公司，高層們每天都做些甚麼？開會、開會和開會。作為決策者，高層總有數之不盡的會議要開，當中很大部分時間都是聽下屬匯報經營狀況，肉身雖然留在座位上，但早已魂遊太虛又誰知道？甚至在席間睡著了，下屬又會夠膽提醒甚至挑戰最高掌舵人嗎？你問問以在議會睡覺而知名的黃定光及馬逢國，他們肯定也將在議事廳睡覺的時間，計算在自己的工作時間內。

高層的工作性質，亦從來不能與落手落腳「揼石仔」的下屬，以工作時數來直接比較。就以商場經理及掃地阿姐為例，商場經理向阿姐下達掃地命令後，回到辦公室看文件，閒時可拿起手機看面書，甚至閉目養神。阿姐掃地掃足3小時後，經理才出來審查地方是否清潔。阿姐工作3小時，經理也聲稱自己工作了3小時，但辛苦程度卻不可以同日而語，直接比較公平嗎？還有就是作為企業管理層，出差是常事，舟車勞頓，每星期可能也有十幾二十小時身處航班上，這肯定亦計算在工時內。管理層可以輕鬆地說自己每周工作70、80甚至90小時，但如果要你紆尊降貴去做下屬的Operation Task，並且每周去做90小時，你覺得自己做到嗎？

這陣子，人人也說ESG，甚至Bloomberg機的企業版面上，也加入了ESG的分頁。搜尋外父有份創立的科企Infosys，無論是Bloomberg的ESG評分，抑或是MSCI Rating，外父公司也比同業高出不少。然而有否要求員工過度加班，僱員工時是否合理，也是ESG中，S的重要指標之一。諷刺的是，建議年輕人要擁抱886、996工作制的企業創辦人，根據Bloomberg分頁的資料，其創辦的公司竟然也跟風外國企業，簽署了《反現代奴隸制聲明》 (“Modern Slavery Statement”)，這是否典型的「講一套、做一套」？

羅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