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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仕揚專欄】被詛咒的雙十一
「開心買鞋，唔開心買鞋」，那些年本港某大型商場的經典廣告宣傳口號，生動地勾劃出資本社會下喜愛購物的人性。購物無需太多原因，大部分時間全因心情，但畢竟彈藥有限，要任性地奢侈，總需要找個藉口說服自己。聖誕、農曆新年是傳統消費旺季，消費者大破慳囊是預期之內；於是阿里巴巴（9988）創辦人馬雲創立了雙十一、雙十二，配合商戶推出的促銷活動，既減輕了大家洗錢的罪疚感，亦為商戶帶來額外的銷售旺季。
記得幾年前的雙十一，進行大規模促銷的只有內地幾大電商平台，或者更具體一點，主要是淘寶及京東（9618）。不知從何時開始，雙十一迅速在零售業內普及起來，不同品牌的自家購物網，都開始跟風推出雙十一優惠。這幾年，連旅遊網、美容公司、酒店及食肆等，都借雙十一之名，推出各類促銷企劃，甚至連顧客群並非面對內地人的外國網購網站，部分也提供Double Eleven優惠。可以說，雙十一已不單是電商的專利，而是整個零售界的盛事。蝕錢的生意無人做，各商戶踴躍推出雙十一優惠，一來是雙十一確實促進生意，帶來額外的銷售旺季；二來是若行家均推出優惠，同業也不能不跟從，否則價比價下，可能連本來的生意額也被對手蠢食。
這一年的雙十一，有點特別，特點是較往年寧靜。剛好是螞蟻上市觸礁一周年，科網股被監管機構嚴控的陰霾，仍未算完全過去，電商股似乎也比以往低調，促銷活動雖然仍然進行，但宣傳集中在平台上，希望靠著過去多年的雙十一口碑，吸引顧客自然想起有這段十多日的促銷期，將由618電商節後累積的購買力爆發出來。悶聲發大財，可能是電商平台今年的營銷方針，不過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雙十一如此大的一隻金蛋，監管機構又豈會不出動金晴火眼望到實？
就在月初、雙十一首階段促銷活動剛展開，市監總局就急急發文，說要規範雙十一商家的促銷行為。說來說去也是三幅被，你也可以想像若要針對網購，究竟有甚麼範疇可以施壓：打假、嚴打刷單、嚴打先加價後打折。對，這些要求不能說不合理，也是些老生常談的舊有電商平台問題，但選擇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消費旺季出招，卻難免會為平台帶來負面氛圍。雖然說市況欠佳，但不單是被「祝福」的阿里，就連京東的股價，連丁點也未見受雙十一沖喜帶動，就知道當局的「策略」是如何成功。
打假，是電商平台的終身事業，縱然實施一見假貨、即封賬號的嚴格限制措施，但野火燒不盡，准入門檻太低下，假貨商戶開個新賬號，又可以繼續賣假貨。近幾年，各大電商平台引入大量的官方旗艦店，由品牌自家開設專頁，促使企業有更大誘因去驅除平台上、其他假冒其產品的商戶，總比由天貓自己去養些員工四處張望才去打假來得有效率。
然而更深層次的思考是，從電商平台的角度看，全面杜絕假貨真的完全是好事嗎？若果假貨扮真貨，再收取正價，這是詐騙，當然要嚴懲；但若果客戶明知是假貨，但卻因為虛榮等原因，願意用較正貨價格大折讓的銀碼，去買些A貨來充撐，電商平台或未必覺得是壞事。法律上，侵犯版權極其不該；但現實點看，客戶自願買A貨，假貨商戶只是補完市場需求。電商平台或者覺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捱，平台又有佣可抽，何樂而不為？監管當局是真的希望連這類的假貨亦要嚴打，抑或「隻眼開隻眼閉」？畢竟內地的A貨市場，說不定對整個零售銷售數字，甚至對經濟貢獻，也佔據著不少份額。
「刷單」相對假貨來說，詐騙意味更濃。電商平台以銷量及買家評等，作為產品排列次序的指標，「刷單」就是偽造買賣，提升銷量及評等，讓更多潛在客戶在平台上更容易看到自己。要嚴打刷單，去年內地稅務部門就開始稽查營銷數據，要求網店補回稅項差距；不過奸商一樣可以開多幾間店面，每間只賣幾種商品，藉此降低營業額，就算刷單，亦達不到需要繳稅的門檻。去到這一步，受惠的又變成了電商平台，畢竟開更多的網店店面，平台就可獲得更多保證金及宣傳等費用收入。
至於最受關注的「先提價後打折」，說實在，作為消費者，倒不覺得問題特別大，就算有問題，也未必是一個需要由政府機構出文件批評的問題。比較價格本身是消費者的責任，一件產品的價值是多少，不同消費者的估值亦有不同；再簡單點說，無論有否提價或折扣，只要產品最終售價，符合顧客的估值，就算先加雙倍價錢再半價發售，有何問題？說到底，多大的折扣，都只是一種招徠技巧，雖然先加價再提供折扣，有機會讓顧客誤以為貨品更「抵買」，驅使其增加消費意欲，但消費者本身亦應具備分辨價格高低的能力，而不應該將責任歸咎於買賣平台。
內地自詡所實行的，是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但那裡卻偏偏是雙十一誕生的地域，而雙十一，一個純粹為消費而存在的節慶，所反映的卻是資本到不能再資本的資本主義。幾年前，當「互聯網+」概念得到中央祝福，雙十一彷彿是彰顯晉身成科技及消費強國的象徵，氣氛熱熾到頂點；但這一年，科企被打壓，雙十一變成了詛咒，宣傳重點全放在商家網店上，平台反將自己的品牌收到最後。世事，有時就是轉變得如此快。
羅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