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仕揚專欄】金融業的政治正確

就有個多月前，有一隻新發行的遊戲，意外成為同事間很想討論，但又不敢明目張膽討論的話題，所說的是國際Game界也飽受政治正確爭議的《劍星》(Stellar Blade)。簡單介紹，《劍星》是一款以「樣靚身材正」的韓式美女作主角的動作遊戲，由於女角太漂亮、衣著太暴露，在發售前已被不少衛道之士鞭撻，更有法國媒體抨擊開發者「沒見過女人」。然而玩家們卻幾乎全部站在開發者的一邊，理據既鮮明亦簡單，就是遊戲作為逃離現實的幻想對象，為何不可以有滿足玩家幻想的內容？為何追求漂亮女角就是物化女姓？遊戲公開發售後，銷量在多國也名列前茅，似乎玩家已用金錢，以實際行動向遊戲廠商反映自己的訴求。

至於為何不敢明目張膽在公司內討論？理由亦很簡單，「個女主角好正！」、「真心剩係睇佢行路已經賞心悅目！」這樣的對話內容，如果是男生酒局之間的私人聊天，當然無問題，但若果在公司內公開討論？難保不會有女同事覺得言論太冒犯，甚至走在涉及性騷擾的鋼線上。萬一走了去HR投訴，以近年跨國企業及金融界的政治正確風氣，相關同事應該只有一個下場 ------ 即炒！而且是沒有錢賠的那一種即炒。

由於話題比較敏感，在繼續論述之前或需先闡明個人立場：筆者反對所有形式的歧視，包括性別、種族、殘疾、家庭崗位，以及其他沒有在本港法例申述的歧視。近幾年的政治正確氛圍下，金融界成為了先驅，就以本人曾任職的金融機構為例，幾乎每周都會收到由企業管治或人事部發出的Mass Email，說公司如何建立多元共融的環境，以及如何提倡各種形式的平等。部分較深刻的Email內容，包括已在歐美地區的辦公室，部分樓層設立無分性別的洗手間，方便不想透露性別的同事使用 (生理性別與自身性別認同，從來是個複雜的問題，在此不作詳細討論)。還有公司舉行的家庭日，提倡擁有不同形式伴侶關係的同事，也一同攜帶伴侶子女寵物參與聚會等。以上種種，都反映企業對多元共融環境的重視，這絕對是好事。

香港在這方面不能說很落後，但文化背景的差異，令建立相關環境難度增加。聽說匯豐的招聘網站，在輸入個人資料時，性別一欄，已提供可分別輸入「生理性別」及「自身性別認同」的選項，更有提供「不想說」的選項，不過該系統全球共用，並非專為香港而設，但亦再次反證金融界確實走得較前。筆者曾任職的投行，亦曾推出「改變日常用語運動」，要求同事刻意淡化有性別意識的字眼，例如棄用Chairman，改為使用Chairperson，又或者不要使用Manpower，改為使用Workforce等。雖然踏出一小步，有機會令文明跨進一大步，但這些改變，真的有助建立多元環境，抑或純粹為做而做？

究竟多少人，會因為會議上用Chairman或Chairlady而感到冒犯？或者在外國有較多對這方面特別敏感的人，才會有此感覺吧！「呢個Project趕唔到Deadline，因為近期有同事走咗未請返，Manpower唔夠。」這樣的說法，又有那處不夠政治正確？歧視是從心底產生了惡念，從而在言論及行動上表達的錯誤行為，如果認為使用幾個所謂「性別中性」的詞語，就突然會令整個人、整個環境、整個企業、整個行業變得很多元、很共融，這種形式的政治正確，不是大愛無私，而是矯枉過正的虛偽。

金融界確實充滿歧視，明顯地亦不夠平權，像講求數理邏輯的交易員，確實是男性居多；又或像講求建立關係的前線銷售人員，女性人數亦略較主導 (非正式統計，交易員的男女可能是9:1比，銷售人員的男女可能是4:6比，確有些少分別)，但是否真的男性數理能力較強、女性溝通能力較優秀？這卻不一定，出現這情況的原因，反而更多是管理層對男女能力的刻板印象所導致，這才是需要改變的地方，而不是Chairperson、Manpower等雞毛蒜皮的事。

時至今日，男女同工不同酬的情況已很少發生，但能夠晉升至管理層的女性，數目卻通常比男性少，原因之一，自然是想兼顧家庭的女性，到了30至40歲的事業搏殺期，卻有一兩年走了去生仔。金融機構的產假，動輒有20周以上，試想像離開崗位半年，回來時或已物是人非。高層為了避免重要員工隨時有半年以上的空窗期，到了考慮升職人選時，自然會排除若干女性人選。這種並非以工作能力作升遷決定的不公，是真正的家庭崗位歧視，才是真正需要平權和改變的地方，而非口裡說著的幾隻字眼。

還有就是金融業隨處可見的種族歧視。始終外資投行由外國人作主，外籍管理層們有「我就是上帝」的感覺，是絕對可以理解的，並會從言論及行動上反映出來。近年積極推動多元共融後，以膚色作調笑的對話已少之又少，這是明顯的進步；不過外籍管理層對同鄉下屬的管理較寬鬆，對非我族類的管理較嚴謹，取態並非一視同仁，是不時在不同公司也聽說出現過的情況。要決定升遷時，同鄉往往比其他種族有優勢，並非單純以工作能力或業績作指標 ------ 然而這從來都很難證實涉及歧視，皆因作決定的人，總可找出100個理由去合理化自己的決定，如「他較具國際視野」(外國人離鄉工作就是國際視野？)、「他懂得說多種語言」(法國人懂得說法文英文就是多種語言，香港人懂得廣東話普通話英文卻不算多種語言？)等，當涉及主觀判斷時，外人也很難說些甚麼。

支持男女平權、反歧視等普世價值，接受過正常教育的人，誰不希望見到這些原則能用實際行動實踐？然而企業若純粹為了「交功課」、又或想提升自身的ESG評分，就去推行一些只具口號而沒有切實作用的措施，這樣的政治正確，遺憾地，實在改變不了甚麼。

羅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