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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仕揚專欄】離別的規矩
屈指一算，這已是Casper人生的第三次。
大學畢業後投身美資投行Bear Stearns，成為同學眼中的天之驕子，短短兩年已憑著工作表現，由Analyst晉升為Associate。然而一場次按風暴，令Bear Stearns陷入危機，縱然有華府包底，再由同行出手相救，重疊的業務仍然需要有若干人頭被犧牲，Casper不幸成為其中一人。
由於年資尚淺，人工未算太高，Casper尋覓不算太久，便獲得一間中型投行的聘書。幾年過後，經驗逐步累積，在行內亦薄有名氣，Casper被挖角到當時絕對屬於一綫投行的Deutsche。後續的事大家也想像得到，幾年過後，輪到Deutsche陷入危機，Casper任職的部門是集團計劃重組的業務之一。沒生意、沒客的情況持續接近一年，Casper度日如年，可幸的是重組通常需要冗長的討論及過程，投閒置散逾半年，最終在獵頭的引薦下，轉投了當時同樣絕對屬於一綫投行的Credit Suisse。
同樣的劇本在幾年過後再度重演，這次輪到CS陷入危機。CS雖然在瑞士政府牽頭下被UBS收購，但客戶不信任就是不信任，這段日子，Casper再度輪迴幾年前在Deutsche的經歷，雖然工繼續返，糧繼續出，但客戶早在去年第四季已出走不少，交易對手基於自身的風險管理，也不會貿然選擇與具風險的對手做Trade。日常工作量大減，Casper只能催眠自己：被收購也總比倒閉好，起碼不用即時死亡，而這種規模的收購，討論得來起碼半年，簡單來說，就是有半年時間「出住糧搵工」，半年過後再聽天由命。
「出住糧又無嘢做，情況又唔係太差。」這天，Casper約了幾位相熟行家見面，名義上是聚舊，心底當然知道他想看看朋友有沒有空缺介紹。很尷尬？當然不，行內混得一定年資的，怎可能沒經歷過任職的公司重組或被收購？這根本是行業常態！若果真的知道那裡缺人，而被薦的人名聲又不是太差，做個順水人情又有何不可？山水有相逢，今天是我幫他，難保將來沒有他幫我的時候？
「你咁講只係悲觀地樂觀！」Casper苦笑說。「有時都會諗，係咪真係自己太黑仔？做咗十幾年嘢，可以試過三次收檔。你話如果係自己做得唔好，幫公司搵唔到錢，都話心甘命抵，但三次都係母公司『瀨嘢』，結果要全球員工一齊陪葬。」那些年雷曼倒閉，當時有位任職雷曼的朋友打了一個比喻，至今仍然記憶猶新------「鐵達尼號要沉，就算班樂手演奏得幾出色，唔通唔駛同架船一齊沉落海？」以地區劃分，亞太區往往是投行最賺錢的地區分部，但當海嘯山崩襲來，多賺錢的地區也不能獨善其身。
「做PB或者WM嘅，或者都仲有希望，覺得被收購後有機會留得低。」偏偏Casper任職的卻是有「炒房」之稱的IB業務，由於業務與對家極重疊，他已有最壞打算。「人哋CEO講明，唔想輸入Bad Culture，離別在即，都無謂心存幻想。」然而過去一兩年的市道實在不堪，不少投行在危機尚未惡化前，已率先大幅裁員，市場空缺少、「R撈」人多，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剛宣布被收購嘅頭幾日，確實極多Headhunt打嚟，又話呢間行請人、嗰間行想Upgrade，但Update完你資料之後，成個月都冇乜Follow Up。」投行倒閉，可說是獵頭界的盛事，因為往常要替其他投行挖角請人，人工加兩三成是基本，才能吸引到別人跳槽，現時兵荒馬亂「人才大平買」，前路茫茫的員工只要有路走，別說不加、甚至可能減些少也能促成配對。獵頭有生意可做，自然空群而出。然而又回到基本步，市場空缺有限，獵頭也只能將人才Contact「袋住先」，到有機會才拿出來向外Sell，這或許就是Casper說獵頭來得快、去得快的原因。
「最唔憂嘅係Legal同Compliance，留得低嘅機會唔單止係最高，就算要走，亦都係最易搵到工，間間行都話請。」較難走的當然是Front Office，人工成本最高，每個Headcount Cost亦最大，加上市況差，行內鮮有擴充，如果本身聘用的人不太差，話事人也不會輕易換人。「其實而家返工，大部分同事都係忙緊搵工，有啲甚至已經見緊工同見咗工。離別會傷心？又要供樓又要養家，仲邊有時間傷心？」
「當然，有啲做咗十幾年、甚至二十年嘅，已經好耐冇喺條街見過工，暫時都係按兵不動多。」投行搵工，首先靠朋友、其次靠獵頭，當在一間公司做得太久，搵工聯繫早已斷裂，又比做了三五七年的人難得多。「其實又明嘅，而家連點合併都未知，唔係話天真到覺得自己會留得低，但就算要走，都想等埋有冇『肥雞』先走。」逃亡經驗豐富的Casper，卻明顯不認同這種想法。「離別的規矩，越遲走，代表將來到真係遣散嗰日，會有大量人衝出嚟同一時間搵工，除非搵唔到要繼續坐，否則邊個想留到最後？」
「或者你哋會覺得冇嘢做有糧出，好爽！但當人生第三次經歷呢樣嘢，係唔會好似第一次經歷嘅時候咁徬徨，但絕對唔會係爽。」Casper語氣一轉，Happy Hour的氛圍突然變得沉重。「三次離別，每次由齋坐到搵到工，時間半年至一年不等，有糧出暫時令你生計無憂，但喪失咗嘅係市場經驗。平時FO要跑數、要坐盤係好大壓力，但每日累積緊嘅經驗值，就係將來跳槽嗌高啲價嘅本錢。有得揀，你真係想坐？」
離別的規矩，就是要好好說再見；但離別在即各有各忙，還有誰有心情，聽那句不想說出口的再見？
羅仕揚